等天色渐渐暗下去，月亮上了树梢儿头，沙棘一个人穿梭在国都中；他特意挑了一件顶干净的黑色短上衣，穿梭在月色里，就是树梢上的猫头鹰都很难发现他。
他在皇宫东面绕了一圈，果真很快在不远处发现一间木屋；这间屋子从外表看非常简单，甚至有些简陋。
要知道沙棘在码头边住的屋子是商船分给最下等的脚夫住的，与这间相比竟然还有几分相似。
沙棘整理了一下上衣，才敲响了木屋的门；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
“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夜晚的关系，沙棘觉得白瑛的声音与白天在士兵们面前相比轻柔不少。
沙棘谨慎小心地推开门；木屋里的陈设非常简陋，房子中间摆着一张木桌，桌上的油灯并不十分明亮，白瑛正坐在桌边看着什么。
墙角边摆着一张木床，单人床非常狭窄，翻个身都略显困难。除此之外，就只有墙边摆设的一排武器架。
沙棘站在门口并不敢进去，不敢相信这间简陋的木屋竟然住着第十四军团的军团长。
“后天，考核的是武器。。。”
白瑛抬起头，望着站在门口显得小心翼翼的沙棘。
“你惯常使的是什么？”
“我。。。我没有用过。。。”
白瑛看出沙棘的窘迫，淡淡地说道；
“过来坐吧”
沙棘用双手在裤腿上蹭了蹭，小心翼翼地走近木桌，挑了最靠近门口的椅子坐下。
白瑛站起身，走到武器架旁。
“短刀、双短叉，轻便，适合近身战；生铁铸的长剑、大马士革弯刀，攻速不及短刀，胜在攻击距离略长；陌刀、长枪，攻击距离最长，适合骑战；长弓、连弩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成。。。”
沙棘看见白瑛挑选了一把长弯刀，刀柄上镶着火焰纹，不过却不是皇家使用的红色，而是黑色。
白瑛把刀递给沙棘；
“这把大马士革弯刀跟了我许多年。。。我把它借给你”
沙棘用双手认认真真接过弯刀，仔细摸索刀鞘上一条条深刻的划痕；弯刀拔出时，刀身锃亮锐利，弯刀的中间有一条长长的菱形凹槽，从刀柄一直连续到刀尖。
“刀身上的凹槽是放血槽，在战场上可以快速让敌人失去战斗能力”
“这把弯刀有名字吗？”
白瑛思索了一下，回复道，“我没有给它取过名字。。。但是敌军喊它黑纹刀。。。”
沙棘反复看着刀身，没有看到任何黑色的纹路，正疑惑时白瑛轻轻地说道；
“战场上，时常来不及好好擦洗刀身；有时连续几天，有时需要月余。。。刀身的槽内会积蓄一些干涸的血渍；久而久之就会变成一条黑色的长线。”
沙棘深深吞咽了一下，只是略微想象一下，他就感觉手脚冰冷；战场远远比他想象的要残忍。
白瑛却似乎正在说着与自己完全不相关的事一样，脸上也看不出任何变化。
“刀法有缠、裹、劈、砍、撩、挂、扎、抹。。。很久以前，我的师傅。。。跟我说，给贵族们表演的刀连续而好看，而真正救你性命的刀，快、狠而杂乱。”
白瑛说话时停顿了一下，但是很快恢复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跟我来。。。”
白瑛走出了木屋；沙棘跟随白瑛来到木屋后，那里有一圈用矮树围起的场地。
刚走近时，沙棘就闻到空气中似有似无的血腥味。
白瑛走到场中间的十字木桩前，从被枯叶覆盖的洞中徒手拎起了一整只猪的尸体；将猪直接挂在了十字桩上。
“你试试砍一刀”
听从白瑛的命令，沙棘走到木桩前，毫不犹豫地举起弯刀；弯刀从空中落下，让他惊讶的是这把弯刀的锋利程度，竟然直接把木桩上绑着的猪砍成了两半。
白瑛上前将切成两半的猪抬回了木屋；沙棘站在原地，紧握着手中的弯刀爱不释手。
“真是一把好刀”，沙棘轻轻感叹着。
不多久，白瑛从木屋里出来，又很快钻进了围栏边的树丛中。
沙棘听到树丛中窸窸窣窣的一阵声响后，白瑛从树丛中走出来，身后牵着一头不停挣扎的野猪。
白瑛走到木桩前，把不停反抗的野猪固定在木桩上。
“现在，试试这个。。。”
沙棘听从了白瑛的命令，站在木桩前重新举起了弯刀；木桩上的野猪哀嚎着，挣扎着，想要脱出固定的绳索。由于野猪疯狂的挣扎，绳索嵌进了野猪的皮肤，鲜血顺着绳索滴落下来。
沙棘紧握着手中的弯刀，却迟迟没有挥下；生灵仿佛能知道自己的时限，临死前的哀嚎那样绝望，眼中竟然也会留下无助的泪水。沙棘从来没有杀过活的动物，他迟疑了。
“刚才那只野猪我事先放了血。。。”
白瑛走到沙棘身后，放下了沙棘高举的弯刀。
“我希望你能知道刀剑砍入血肉的感觉，如果你做不到。。。我劝你别参加第三场考核”
“会死的。。。”白瑛放开沙棘的手，转身准备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野猪惨烈的叫声。
白瑛回头，看见沙棘的弯刀卡在野猪的肩胛上，鲜血喷涌了一地。她迅速上前，从沙棘颤抖的手中夺下弯刀；手起刀落，野猪停止了哀嚎，脑袋滚落到地上。
沙棘呆愣地看着白瑛的背影，那个站在血泊中的白夜叉。。。
“在战场上，只有你的刀足够快足够狠，才能让对方少受些痛苦。。。这是你可以给予敌人的最大的仁慈”
沙棘被白瑛的话所震慑，重新握紧了白瑛递过来的弯刀。
“对待赐予我们食物的生灵要心存感激”
白瑛走出了围栏，留下沙棘一个人面对眼前的肉块。。。不多久，围栏里传出了不断劈砍的声音。
一直到天边的黑暗开始一点点退去，沙棘才停下来，把收拾好的野猪肉拿回木屋。
白瑛一直等在那里，伴着昏黄的油灯；见到沙棘进来，她为沙棘递上一碗水。看着沙棘仰头把碗里的水一饮而尽，伴着昏暗的天光，白瑛熄灭了油灯。
“你做的不错，明晚，我在这里等你”
“白将军。。。以前您的老师，也是用这样的方法教导您的吗。。。我听说，六年前参加秋季遴选时您。。。只有十岁。。。”
“我的老师。。。用的方法很相似”
白瑛脑中闪过片刻回忆，眼中仿佛与天边的昏暗同样颜色。
“他第一次给我的是一具尸体，第二次给我的。。。是一名死囚”
看着白瑛重新回复平静的脸色，沙棘心中却升起浓浓的悲伤。
沙棘回到住处短暂地休息了一会儿，一早又重新回到码头工作。一整天沙棘都笼罩在悲伤中；十岁。。。就要面对这样残酷的试炼，白将军的过往到底经历过什么。。。
这一晚，沙棘又来到那间木屋，却站在屋外许久没有进去。他就这样站着，看着夜色里木屋中亮起的昏黄灯光，映在窗边的影子那样细长。
忽然窗边的影子起身，往屋外走来。
白瑛看到木屋外隐在夜色中的沙棘时，有一瞬惊讶。
“怎么不进来”
沙棘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己竟然一直盯着那窗边的影子发呆。
“白将军。。。今晚我们学什么？”
白瑛走过沙棘身前，轻轻说道，“跟我来”
沙棘跟着白瑛来到屋后的围场；今天场中的树桩上没有挂着野猪。
白瑛站在场中，手里握着一把樱枪。
“今天，我想看看你明天有多大几率能活下来”
白瑛将手中的樱枪旋转一圈，在地上扬起了一些尘土。
沙棘从刀鞘中抽出弯刀，紧紧地握在手里。
“在战场上，我最常使用的，就是这把樱枪；我会尽量小心些”
沙棘被白瑛的气势吓得不住吞咽，他围绕着白瑛不停游走，寻找可进攻的空隙。
白瑛突然向沙棘攻来，速度之快，沙棘根本来不及反应；白色的身影在夜色中如同鬼魅。
白瑛手中的樱枪如游蛇，轻易到达沙棘的面前；巨大的力量，将沙棘手中的弯刀挑出了几米。沙棘呆愣着，看着自己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
“捡起来，再来！”
白瑛重新回到场中，手中的樱枪插在地上，砸出深深的凹陷。
沙棘挥了挥有些麻痹的手，迅速捡起弯刀，在手中挥舞了几下。
“是！白将军！”
沙棘紧握着弯刀冲向白瑛；白瑛却皱起了眉头。。。
“太慢了。。。”
白瑛挥起樱枪准备再次挑掉沙棘手中的弯刀时，却没料到，沙棘在几近白瑛面前时迅速倒地翻滚，竟来到了白瑛身后。
白瑛扬起了嘴角，“有点意思。。。”；她的樱枪用诡异的角度向身后的沙棘刺去，挡下了沙棘砍向她的弯刀。
这一晚，夜色中时不时响起兵器撞击声，一直到天边露出第一丝曙光。。。
沙棘累得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白瑛收起樱枪，坐在他的身旁。
“你为什么取名叫沙棘？”白瑛突然轻轻地问道。
沙棘稍稍平复了呼吸，望着渐渐明亮的天空说道；
“我的母亲来自埼祥，她说沙棘这种植物，长在贫瘠干旱的土地，在我国北方的埼祥城中就有许多。这种植物即不怕冷，也不怕热，在那样艰难的环境中生长，却能结出最美味的果子。母亲小的时候最喜欢把沙棘的果子打碎，做成美味的果汁；那是她在那座城里最美好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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