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吧。”容皎在原地沉默片刻，按了按男人的手。
其实把她自己代入到在场家长的角色里，很难保证自己就能不说出那样的话。
理解很容易，但认同太难了。
男人沉默着牵着妻子，回到属于两人的房子里。
“喝杯水，缓一缓。”
裴成泽看见妻子苍白的脸色，一阵心疼。
“阿泽，你一定要帮帮王老师。”容皎捧着水杯，心里渐渐回温。他们都清楚，现在时间比什么都重要。
一旦迟了，原本的铁证就会被抹去，证人也可能受到威胁。王老师在里面，也可能\”认罪\”。
“好，我答应你。会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像看戏似闹得满城风雨。”裴成泽用手轻轻环住妻子，低声承诺道。
“娇娇，下午上课，如果有学生或者家长议论起这件事。你只需要保持冷静。不需要做那些莫须有的争辩，没有意义。”
“你先睡一觉，我们下午一起去学校。”这种情况，他不可能让容皎一个人在学校。更何况，王老师留下的那两个人名他有印象，就是三中的学生。
容皎躺在床上，很快入眠。
上午这么大的波动，已经让她身心俱疲。
裴成泽就坐在床边。看着妻子的睡颜，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床。心里盘算着这件事上有没有可用的人脉。
夏日蝉鸣，一声高过一声。
“晨哥，帮我打听个人呗。”
男人靠在电话边，压低声音交谈了几句。
“谢谢晨哥了，嗯，改天请你吃饭。”
裴成泽把电话放下，紧接着就牵住了身边女人的手。
“小裴，听说你们学校出事了啊？”小卖店的大妈一边笑眯眯的收钱，一边八卦。
“是啊，张大妈，我俩还赶着去学校，就先走了。”
男人握着妻子的手，往学校走去。
“电话里的人怎么说？”女人刚刚睡醒，话语里还带着未退的倦意。
“晨哥对那个叫王欢水很有印象。是咱们县城有名的新晋企业家王鹤唯一的儿子。听说王鹤帮他儿子收拾过不少烂摊子。”
“王鹤？”容皎对这个人名隐隐有些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
“咱们学校对面的几个保健品生产厂子就是他的。你听过的沛康药酒，江春鲜榨果汁，益智营养液都是他这几年推出的产品。他的小舅子在教育局当值，丈人是工商局的老领导。可以说是权势很大。”
两人一边走一边讲。
在裴成泽看来，这个王鹤算得上是嗅到时代商机的一个人物。78年参加高考，随后又去日本留学学习医学药理。87年回到自己的家乡，与现在的妻子火速结婚。借用妻子家在本地的权势，短短三年就快速崛起。一举成为县城响当当的人物。
目光明确，但手段下作。
容皎下意识地握紧了男人的手。
“你要保护好自己。”
她即使再想帮王老师，也要先挂心自家丈夫的安危。毕竟现在看，他们俩对上王鹤一家，不亚于蚍蜉撼大树。
“娇娇放心，你先去上课。记住我说的话。”裴成泽迎着女人担忧的目光，摸了摸她的发顶。
他不可能明晃晃的放过这样的恶人。这次是王兴，那下次说不定就会落到他们头上。后患无穷。
男人在走廊留意着容皎班上的动静。
一直等到下课铃声响起，和容皎凑近说了两句，才转身向隔壁班走去。
“同学你好，我想找一下一班的莫子男。”
“莫子男早不念了。回家带孩子去了。”小胖子甩下一句之后，撒欢的奔向户外。
他妈可说了，离学校这帮臭教书匠远一点。
表面上衣冠楚楚的，肚子里的墨水不知道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裴成泽又问了几个男同学，得到的结果无非是：他妈妈生了一个儿子，莫子男已经有半个月不来学校了。
男人神色变换，最后走进了自己班级的教室。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老师。我是裴成泽。我母亲生我的时候天气不好，暴雨坏篱，庭中积潦成泽。名字也就由此而来。”
裴成泽双手撑在讲台上，眼睛扫视着台下的学生。
“从今天起，我是这个班的班主任。也是你们的语文老师。”
“好了，废话不多说。今天我呢，没备新课。我看你们刚考了试，大家把卷子拿出来，我用我的方式讲一讲，就算是咱们之间的第一堂课了。”
一阵唰唰声，学生们从书包里，课桌里翻出试卷。
“我的课不需要举手，不需要起立。谁有答案就可以说。”裴成泽在课桌之间缓慢地走。他之所以不讲新课，先讲试卷，就是想打破一下这个时代学生的常规思维。
“下面谁能告诉我，这张卷子里，一共有几个大题？”
一片静默。
有几个学生惯性地举起了手，又在沉默之中放下。
“没人说我说啊，一共四个大题，基础题、问答题、阅读理解再加上最后的语言表达。”林初半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试卷举过头顶，拉长声音念了出来。
“很好。”
裴成泽看到林初这小子的中二时期就觉得有点搞笑，也没多说什么。
“如果把语文考试当成一场战争，你们打了两年，连对方每次派的是步兵还是骑兵，有没有炮兵这样最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这场仗，不会有太好的结果的。”
话砸在地上。
学生的眼里闪过好奇、惊讶、更多的是不服。
“现在，我们把这张试卷立起来。放在黑板上。”裴成泽转过身，拿起粉笔唰唰的默写出试卷的结构。
“谁能告诉我……”
“裴老师，我认为……”
课堂的声音淹没在夏日时光里。
“那这堂课就到此结束，老师还有事就先走了。大家把我布置的作业交给林初就行。如果任何同学有什么事，都可以通过纸条或者当面和我聊。我乐意效劳。”
裴成泽走下讲台。
身后是一黑板工整的粉笔字。
他很享受，站在讲台上的感觉。
“这个新来的老师……”
男人往校外走去，没为身后的议论声停留。
他要去一趟莫子男的家里，做一次家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