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子佩还是没洗成衣服,在手上抹了厚厚的药膏看青衿洗。
没办法,谁让她用绝交威胁人呢?
犯了事的小云儿像个小鹌鹑一样缩在旁边,见其要洗衣服,非常有眼力见地拿起水瓢就要去舀热水,子佩怕烫着她,也跟着去了。
走时还不忘跟青衿交代:“你等我们回来再洗,不许自己偷偷地洗,知道了嘛?”
直到青衿点头才离开。
戏班子里人多,用的水也多。他们又常年在外,没几个月是在安城待着的,院子里攒下来的柴火和炭并不多。
最近外面的风声也紧了,说是东边又打了起来,往年去的地方今年能不能去还指不定呢,住的时间比往年长了,柴火和炭就要省着用,热水自然也是要用在着紧的地方。
除了班里的几个长辈,其他的人都要尽早去接,去得迟了也是没有的。
若是子佩洗衣服,定然是不会去舀热水。
可青衿不一样。
她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就算是落了难,那也和他们不一样。
在她过去的十二年里,除了一个月前那几天,根本就没有挨过饿受过冻。
子佩知道,她一直想告诉自己,我们是一样的。
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如果她们的友谊要长存,那么应该是自己努力去和她比肩,而不是她努力地去迁就自己的不足。
她们两个之间本来就是有一道裂隙的,如果放任不管,她们只会渐行渐远。
如果以此来阻碍青衿前行的步伐,子佩不愿。
“姐姐,水!”
小云儿的手颤颤巍巍,看得子佩胆战心惊,连忙接过她手里的水瓢,“你怎么舀这么满?有没有被烫到?”
“没有。”
“你呀,可吓死我了。”
等端着热水回去的时候,青衿已经在洗了。
子佩把热水倒进盆里,不满地跺跺脚,“你怎么不听话呀?”
眼里满满的都是谴责。
青衿无奈认错,“好了,我错了,原谅我吧!”
子佩气鼓鼓的摇头,“不原谅!”
“真不原谅?”一边说一边戳了戳她的脸。
子佩一把拍落她的爪子,把头转向一边,“不原谅!”
“嘶……”
听到痛呼,子佩这才发现青衿的手已经被冻得红彤彤的,本来消散了些许的怒气又涨了几分。
“你看看你!”
一边说一边忙抓着塞进自己衣服里捂着,尽管被冰得一激灵,也没有松手。
青衿的手渐渐暖和起来,可那感觉并不好受,好像有无数蚂蚁在爬。
“子佩……我好难受……你就原谅我吧……就一次……”
委屈巴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子佩顿时没有了脾气,可她又不想这么轻易就放过青衿。
“唔……原谅你也不是不行,不过要先说好,没有下次!”
“嗯,没有下次。”
子佩原想着如果青衿不同意,那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提要求,然后再逼她保证不会有下一次。
万万没想到,青衿答应得这么干脆,让她都不好意思开口了……才怪。
很多时候,厚脸皮也不是坏事。
“还有,你要教我读书写字。”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只能选择同意或者非常同意。”
“有区别吗?”
子佩白了她一眼,反问道:“有什么区别?”
青衿沉默了一下。
“没有,不过……你怎么忽然想起来要读书写字?”
子佩没有回答,而是给了她一本书。
很小,能装在口袋里的那种。
书已经很旧了,连封面也没有,前面还丢了几页,可每一个边角都被压的平平整整,看得出来主人对它很珍惜。
“这本书是我捡来的,我看了好久,可我没看完,也没看懂……”
“因为我只认识戏文,这上面的字我大都不认识。”
“我就是想知道,你教教我,我是不是就能把它看完、看懂了?”
“还有……”
“我想离你的世界近一些,不行吗?”
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
可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它们都不是一味的迁就彼此,而是我知道你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和未来,我不会去束缚你,也不愿去拖累你,只会努力追上你的步伐。
如果追不上,那我就目送你走向更光明的未来,哪天你想回来了,我也依然是你可以停靠的港湾。
“荣幸之至。”
她说。
如果青衿的世界是一座花园,那么别的花都可以不栽,向日葵必须有。
向日葵永远都追着太阳。
心中种满向日葵的人,永远不会迷失方向。
“你们都不理我,哼!”
不甘被忽视的小云儿把散落一地的酥糖捡起来又用力扔下,企图吸引注意力,奈何二人都不理睬她,只能出此下策。
子佩生怕小云儿嘴一瘪又要哭,连忙解释:“哪有不理你?我们是在商量给你做玩具呢!你说是吧?青衿。”
接收到眼神的青衿点了点头,“没错,我们正商量着给你做一个大风车呢!”
小云儿狐疑地看着她们,“真的?”
子佩揉了揉她的头,“当然是真的了,我们怎么会骗你呢?”
小云儿这下开心了,连拍了好几下手,兴奋道:“好耶好耶!给小云儿做大风车!别人都没有的大风车!一吹就呼呼的转!”
“你先去玩,我们做好就给你。”
小云儿乖巧点头,跑去一边自己玩了。
做大风车肯定很费劲,自己不能打扰的。
见小云儿跑远了,子佩摊了摊手,“我可不会做大风车,你自己做吧!”
俨然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
青衿不由失笑,“不是你说要给她做玩具的吗?怎么还没做呢就要放弃了?”
子佩很惊奇地看着她,“我只说要做玩具没说要做大风车诶,你自己惹的事自己摆平,别找我。”
非常理直气壮。
然而,她有张良计,青衿并不是没有过墙梯。
青衿也学她那样把手一摊,故作愁眉苦脸状,“你不来帮忙,我一个人做不了呀,哎……”
“明明一个人就……”
惊觉不对,子佩忙止住话头。
不用想,青衿又要笑话她了。
果然,一抬头就撞进了某人含笑的眼眸。
“哎呀,是谁说自己不会做来着?”
“让我想想,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边说边踱步,不住用右手手背拍左手掌心,看似想得非常认真。
“呀!我想起来了,是叫……唔唔……”
子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许说!我做就是了。”
青衿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说了一起就是一起,不能再耍赖了哦。”
“不耍赖不耍赖,行了吧?”
“又生气了?”
“没有!”
虽然子佩表示自己并没有生气,可青衿知道,那也只能听听。
你问为什么?
没看到子佩已经一个人进屋了嘛?
这种事以前根本没有发生过。
青衿又掏出了自己的小锦囊,不放心地摸了摸,摸到那小小的起伏时不觉松了口气,只是不知道同样的招数会不会有用。
就算没有用,也总要试试的。
很多时候,面对未知,我们缺的只是试一试的勇气。
“嘚嘚——”
没有回应。
“嘚嘚——”
依然没有回应。
“我要进来了哦。”
“吱——”
门推开的刹那,一个枕头迎面而来,青衿下意识接住了它。
“你自己在外面待着去!”
瞧,这就是某人的不生气。
青衿耸了耸肩,“好吧!反正我不急,就是不知道小云儿是不是等得着急了。”
“……进来!”
“来了!”
打蛇打七寸,古人诚不欺我。
达成目的的青衿笑眯眯地走了进去,也许是怕子佩反悔,步子迈的比往常更快了些。
子佩转身趴在炕上,没有分给青衿半点眼神,瓮声瓮气地说:“赶紧做风车。”
“不急。”
子佩反手又是一个枕头。
青衿熟练地接住。
“说好一起做,说好不耍赖,你趴炕上不合适吧?”
“我觉得很合适!”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都……没用。
青衿只好使出杀手锏,“子佩,教人读书识字很费劲很累的,我哪里还有精力做大风车?”
“难不成你希望我费心劳力地做风车,教你读书识字的时候就随随便便敷衍你?”
子佩表示,有被威胁到。
虽然并不情愿,可她还是扯出了笑脸,咬牙切齿道:“南先生,您就好好歇着,风车学生我来做,可千万别累着你。”
青衿非常担心她一个不小心就把那一口银牙给咬碎,当然,如果可以,她才是那个最可能被咬的。
毕竟,小猫咪都是有脾气的,子佩尤其是。
凡事都讲究适可而止,再闹下去青衿怀疑自己今晚也会被关在门外,那是万万不行的。
这个时候锦囊里的最后一颗糖就显得弥足珍贵。
“好啦,给你吃糖。”
子佩嗷呜一口就吃了下去,动作有些猛,差点咬到青衿的手。
“你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你懂什么?”
“……”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很明显子佩不一样,吃了糖也照样不软。
“别以为给我糖吃这事就过去了,你赶紧做风车去。”
果然,成功的道路是不可以复制的。
机会只有一次。
面对子佩的突然变卦,青衿好笑道:“不是让我歇着?”
“是说过,可说那话的又不是现在的我,你跟我说没用呀,你去跟过去的我说吧!”
很好,伶牙俐齿,一看就不会被人欺负。
然而,威胁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青衿已经驾轻就熟。
“你不想让我教你了?”
霎时间,子佩如同被揪住后颈皮的猫儿一般偃旗息鼓。
“……歇着吧,我做。”
青衿又一次达到了目的,可她还是问说:“我这么歇着不太好吧?”
实际上某人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去。
子佩忍了又忍,才没有把纸甩某人脸上。
“是不太好,你出去看着小云儿吧!”
“好,我歇……你说什么!?”
“我说,你出去看着点小云儿。”
青衿摇头,“不要。”
本以为子佩又要跟她急,没想到子佩答应得很轻易,“不想去啊,也行。”
太平淡了。
这不对劲。
“那小云儿要是被坏人拐跑了,你自己去跟班主认错,别牵扯我。”
“……”
她早该想到的。
青衿手指飞快地在茶杯里蘸了一下,趁子佩不注意点在眼皮下面,紧接着就是装哭。
“子佩,夫妻本是同林鸟,还没有大难临头,你就已经想好要和我各自飞了吗?”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子佩只觉得她吵闹。
“这话不是这么用的吧,南大小姐?我怎么觉着,你比我更适合去唱戏呢?”
也不知道青衿是真听不出来还是装糊涂,观其面色,不但没有被拆穿的羞恼,反而有种被夸奖的惊喜。
“真的吗?”
“……假的。”
“我……”
“你什么都不用说,也什么都不必做,歇着就好,做风车还有看小云儿,我来就行。”
“子佩……”
“闭嘴,闭眼,睡觉,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