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被关进牢里脸上笑容都没怎么下去过的向歌行，此时眼神突然变得凌冽。
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感到很有一丝不快，而面对这两个狗仗人势的奴仆，心底更是慢慢滋生出厌恶之气。
两个正准备动手的奴仆觉得周围温度陡然下降，而眼前这个上一秒还人畜无害的小白脸，这一刻竟然如一头凶残猛兽，直觉告诉自己只要动手，结局一定会死的很惨。
诡异的氛围慢慢传播开来，正在暴打王六的另外两人，察觉到不对劲，停手之后朝监牢里面看去。
一旁看戏的陈年则眯起眼，瞳孔缩成点状。由于特殊的家庭原因，之前的他见过不少的大人物，这种极尽压迫之感，他只在极少数人身上见过。
而这极少数人，无一不是权倾一方的大人物。
可今天在监牢里，这个他看起来神经兮兮，满嘴怪言怪语的人，气质虽和那些大人物不同，但气势竟然丝毫不弱。
不在那种位置或者阶层的人绝对不可能有这种气质，由此可以断定这人的身份绝不简单。
蓦然，陈年想起了狱卒曾提起关于这两人被关进来的信息。
偷盗御赐之物，而且还是极为珍贵的物品，偷盗就算了，还去典当。
可这种人怎么可能去偷盗东西，除非……….
除非是典当自己的物件，而能随手把御赐之物都给典当的人……..
陈年不敢想了，一边告诉自己这不可能，那等层次怎么可能出现在这。
一边又坚信自己的判断，因为一切的一切串联起来是那么的合理，由不得他不信。
牢门外那几个正在闲聊的正式工狱卒也发觉到了不对，刚才还在能听到拳拳到肉的咚咚声，此刻竟然毫无动静。
监牢内，本就透光极差，现在又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在没点灯的情况下，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为首那人姓薛尾，父亲虽然只是个屠户，但家里存金不菲。
薛尾读书不成，又好吃懒做，于是他父亲就给他买了个狱卒的职位，怎么也算是吃上了皇家饭，社会地位比起那些平头百姓陡然间就高上一头。
但这也使得他变得更加跋扈，平日里仗着在衙门认识的主簿和县丞之子，丧尽天良的事没少做。
里面没了声响，薛尾随即就怒骂道：“干什么吃的，赶紧打，打完拉到刑房再用刑，别让这俩小贼浪费典史老爷的时间。”
牢里无人作声，过了数个呼吸之后，一道森寒的声音才突然响起，“想知道什么，进来我告诉你，想打人，进来自己动手，让我看看你是有多大的胆子！”
见自家少爷发威，王六惊喜连连，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昨日之后，少爷好像变了，但哪里变了他又说不清，好像少了点往日的戾气，多了点玩世不恭。
但这一刻，他又忽然觉得，往日那个即使是面对王爷也不给丝毫颜面的少爷，似乎回来了。
向歌行缓缓从黑暗中走出，闪着寒光的星眸，直直的盯着薛尾。
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形，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但他此刻仅仅是站在原地，就让人心生胆怯。
薛尾那平日里刻意装出的跋扈之气，在向歌行面前，两者相比，云泥之别。
待走到薛尾面前，后者已经畏畏缩缩的扭开头，不敢对视。
啪，向歌行抬手打在他脸上，淡淡道：“抬起头，”
薛尾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但就是不敢不听，抬起头，脸上五道指印遮不住的是惧怕之意，浑身抖个不停。
“把县令叫来，让他来见我。”
十个呼吸过去，见薛尾没动，向歌行皱起眉，寒声道：“听不懂话，聋了吗？”
薛尾带着哭腔道：“县令不在，县令夫人的父亲五十大寿，他去祝寿去了，明儿才回来。”
“那谁现在管事就让谁滚过来！”
薛尾头都快点掉了，连滚带爬的往外跑，他是一刻也不敢再待在这了，眼前这个明明看起来年纪不大的人，竟然像吃人的猛兽，让他心胆俱裂。
跟着薛尾跑的还有剩下的那些人，其中监牢内那四个仆役边跑边自扇耳光，声音啪啪作响，如果这几人手里要是有把刀，他们就敢在自己身上来几下，以表谢罪。
一群人目空一切的来，又屁滚尿流，糊里糊涂的跑，前前后后不到十分钟，标准的龙套演员。
而等最后一个人影消失在向歌行的视线中后，他唰的坐在了地上，心脏咚咚咚跳动到的声音即使是三米开外的陈年都能听到。
摸了把后背，全是冷汗，深呼一口气，扭头对目瞪口呆的王六骂道：“还不赶紧过来扶我一把，傻里傻气的，也不知道当初我为啥会让你跟着我。”
“啊，哦，”
王六慌忙跑过去把向歌行扶进牢里，担忧道：“少爷，你怎么了？”
向歌行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怎么了？这都没看出来，吓得啊，吓得我胆都快碎了。”
王六不信，一向无法无天的京城小霸王，违法乱纪的狂热分子怎么会被这几个土鸡瓦狗给吓住？
看到王六怀疑的眼神，向歌行也不解释，慢慢调整气息。
向歌行确实是被吓住了，当然不是被那几个痞子，而是怕自己泄了气，没能唬住他们。
他一不会武功，没那个一掌下去打死一群人的本事，二来在这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没有一点人脉，自己府里那些武师一个不在，三则自己是谁对方根本不知道，就是摆明身份估计也没人信。
而在刚才那等情形下，自己除了装出一副很有底气的样子，博一下能吓住对方，不然真的要挨一顿揍，连说理的地方都找不到。
万幸，那几人年龄不大，也没见过世面，自己装出一副强势的样子反而成功了。
不过事情并没有结束，自己能唬住那几个人但是一定唬不住县丞，主簿等人，毕竟能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没一个简单的。
等缓过劲来，向歌行站起身，看了看大开的牢门，愣了一下后，扯了一下嘴角，现在年轻人都不尽忠职守的嘛。
门开着，但他却不能跑，跑了要是跑不掉那就没有一点退路可言了。
径直走到陈年旁边，两人中间隔着木栏杆，向歌行面带微笑，和初见面时一样，温声问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陈年一脸古怪，不知道这个人又要搞什么鬼，和刚才霸道的样子相比，简直就不像是一个人能有的样子。
向歌行见他不说话，疑惑的挠挠头。
刚才陈年的所有反应他都看在眼里，知道这个人可能猜到了点什么，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和自己所想的那样。
想了片刻，向歌行冲陈年呲牙一笑，比起刚才笑的更加灿烂，带着愉悦的语气道：“你信我吗？”
陈年眼角直跳，觉得自己刚才肯定是出现幻觉了，这人明显是个傻子，自己判断绝对出错了。
又过了片刻，见陈年还是不说话，向歌行有点急了，现在时间就是生命，拖不得啊，再拖下去，县丞和主簿就要来了。
于是向歌行觉得自己要换个思路。
直接开口问道：“你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听到这句话，陈年悄悄松了口气，总算是没问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了。
看着向歌行那张极为真诚的脸，陈年也不好意思再不搭理他，嗡声道：“打人，打错了。”
原来是打人，向歌行点点头，不是大罪，在预料之内。
“打人赔钱不就得了，给足钱，也不会来坐牢啊。”
“没钱赔。”
说完陈年就仰头看屋顶，上面黑乎乎一片，向歌行也不知道他在看啥。
向歌行眼中笑意更深，很好，距离成功很近了。
调节下情绪，以极具诱惑的语气道：“你信我吗，我能给你钱，让你出去。”
又听见这种话，陈年眼角再次抽搐，他怀疑再抽下去，自己这眼珠子都能跳出来。
看着陈年犹如看傻子的眼神，向歌行冲王六道：“把钱拿出来，让陈年兄看看。”
一听要拿钱给一个刚认识的人，纵使对方与他们是“邻居”，但王六还是不情愿。
但是他再不乐意，面对少爷的话，还是乖乖地脱下鞋，掀开鞋底，抽出那两张银票。
向歌行嫌弃的白了王六一眼，转过头脸上又挂上了快成招牌的的笑容，冲着陈年挑挑眉，温声道：“看见了吗，只要你相信我，我就给你五十两。”
陈年有些迟疑，看着王六手里的银票咽了口唾沫，能自由自在的在外面，傻子才愿意坐牢呢。
要是有钱赔人家，早就爽快的掏钱了事。
现在自由好像就在眼前，正冲着他搔首弄姿，而且获得自由好像很简单，简单到只说两个字就行。
理性与感性的较量，在陈年脑海中疯狂博弈，冲突很激烈，一直持续到……一个呼吸之后，
“相信。”
陈年很是果断，点头确定自己没说谎。
向歌行面色大喜，听到陈年说相信自己后，赶紧闭上眼，可是下一刻，笑容就突然褪去，黑着脸，低声道：“你骗我，你的良心告诉我，你不信我。”
陈年愣住了，不知道向歌行搞什么鬼，以为自己被耍了，瞬间就冷下脸，“小子，你耍我？”
“谁有时间耍你，只要你从心里信服我，我就给你银票。”
陈年有些恼火，但也知道自己刚才确实只是说说而已，虽然不知道这个古怪的小子怎么能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停地自我催眠。
十多个呼吸过去，自认已经完全说服自己后，陈年睁开眼，坦荡的看着向歌行的眼睛，“我相信你，真的相信你。”
向歌行将信将疑的看了看陈年的表情，稍稍闭眼后，脸上简直笑出花来。
成了，竟然第二次就成功了，而且还超额完成。
三点信任值，足够自己换取那件能帮自己出城的东西。
“好，好，好。”向歌行乐不可支，边笑边拍陈年的肩膀。
惹得后者心里一阵恶寒，但现在银票还没到手，他也不好意思躲开，只能硬着头皮让这个疯子拍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