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非常健康,一个有着强壮体魄的健康男人。
可以吗?
她根本不打算听我的回答,逼近一步,也不打算侧身过去。她的眼睛炯炯有神,我连忙闪身,避开她的注视,同时避开她的身体,可有一种东西除非我捏紧鼻子,否则我只能无奈接受。
一个成熟女人的香气。
它不是缓缓而来,可以给我一个缓冲并想出对策的机会,它凌厉,野蛮,不带一点同情心和怜悯,像一个强盗挥舞着寒光闪闪的武器,三下两下就解除了我的全部武装。
你到底要干什么?
强盗在说话。
我想说,饶命,想跳上床,用大被子蒙住脑袋。
到夏威夷要六个小时,再不订机票就晚了。
啊,这么久?
有时差,笨!拿来!
什么?
护照啊,不然你还能给我什么!最近航班7点30分,到夏威夷下午一点,再加上3个小时时差,哼,能赶上吃晚饭。
我飞快转身,强盗却拦在我面前。
强盗!
她说。
我低头不语,而心里在恶狠狠对她大吼。
你才是!
我们像逃跑一样撤离了希尔顿。一个复仇行动拉开了帷幕,被报复者当然是曾经放我们鸽子的托尼老板。
不许给他打电话。
在我偷偷摸出电话,准备给还在梦乡里徜徉的托尼老板知会一声时,一个声音毫不客气阻止了我。我讪讪的想说什么。瞥见开车的黑人司机悄悄给我递了一个眼色,men,别干蠢事!
从旧金山到夏威夷非常远,这一路俯瞰下去,除了茫茫大海还是大海茫茫。
飞机上几乎坐满了人,绝大部分是度假的游客,美国人很少,我从中听到了德语,法语,日语,西班牙语,韩语当然少不了中国话。这也不是黄金周啊,怎么还这么多人?
经济舱拥挤不堪,但这并非我烦躁的原因。我和她的座位居然是前后排,我要和她说话就必须扭过头去。经济舱出现像她这样的大美女,不免引起很多人的注目,我这样频频回头,不想成为焦点都难。所以我一直忍住。邻座两个小日本不停的开行李舱,关行李舱,四只贼眉鼠眼向后面溜来溜去。起飞后大概一刻钟,飞机已经完全平稳飞行,一个空中小姐款步走来。我们被请到了飞机前部。
我至少看到有一半的男人露出遗憾和嫉妒的表情。
商务舱里就安静多了。但空中小姐没有停步,而是继续向前走。我扭头看看女人,她则拎着她的小皮箱,不客气催促我,走啊,走啊。我只好拖着自己的箱子继续前进。
在已经能看见乘客止步的牌子时,另一个空中小姐迎了上来。她接过Theron手里的箱子,非常客气的连声道歉,大概意思是由于时间仓促,没有及时为我们提供服务。她说话的声音带着明显英式发音,不像美国人。
没关系,艾尔莎小姐。
女人一向平和的说话举止令人如沐春风。
是我们临时决定,不是你的错。
头等舱并排一共四个座位,另外两个是空的。而我和女人的座位居然分居飞机两侧,中间空着两只特大号的椅子。我真是好气又好笑。从女人表情上看不出任何变化,她自顾自喝着空中小姐送来的矿泉水,翻看手里的杂志,不过当我投去疑问的目光时,她又很歉意的笑笑,似乎是也很不满意,但无可奈何。
难道还有人临时要升舱,还没有过来?
我心里想着。
不过,很快发生的情况让我差点气死了。
艾尔莎似乎对我更感兴趣,作为一个漂亮的空姐,对一个单身旅行又坐头等舱的年轻东方男人,她所表现出的殷勤仅仅稍稍有点过分。她身材丰满,肤色偏黑,绿眼睛,尽管礼貌,但总感觉她有股傲慢的味道。我对漂亮女人一向敬而远之,不过这次我坐的的确不舒服。和Theron旅行既让我矛盾又让我兴奋,即使不往前走一步,和她交谈也是舒服的事。
借着去卫生间机会,我悄悄给艾尔莎递了个眼色,她微笑着跟上我。
你好,艾尔莎小姐。
你好,需要我帮您什么?
是不是还有客人要升舱过来?
她摇摇头。
你确定。
是的,先生。
大概瞧出了我陡然而起的怒气。艾尔莎关切的继续说。
维尼先生,您怎么了,有什么要求可以随便提,我会尽量满足您。
这句话让我听出了一身汗。
没有,谢谢。
我闪身进了卫生间,这里是经济舱的两倍大小,能洗澡。但我无心看这些,瞧着镜子里那个气鼓鼓的男人,一丝苦笑让我平静下来。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刻意保持距离,不让自己越雷池半步。妄想比魔鬼海湾更可怕,你不能带走什么,也不可能留下什么,好好享受假期吧。
飞行还在继续,我彻底恢复了平静。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
我再次回到座位不到十分钟,女人手中的杂志从悄无声息到哗啦作响,她气鼓鼓的样子真像不久之前的我——只是她太俊俏了。
艾尔莎空姐又一次过来,她给我送一杯香槟。我有点奇怪,我没有要香槟啊。
艾尔莎小姐!
女人忽然喊了一声。
艾尔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赶紧扭身,绕了过去。
您好,有什么需要?
我和我的朋友什么时候能换到相邻的座位?
艾尔莎空姐一脸茫然,她瞟了我一眼,又看看女人的脸色。作为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空乘人员,她不会对头等舱客人提出任何异议。
真对不起,您可以随时调换座位。是您过去,还是请您的朋友过来?
我一直竖着耳朵听,心里暗笑又突然紧张。
女人随和的态度来了180度转变。
我们出发已经40分钟了,你现在才告诉我可以随时调换? 还有,我刚刚在经济舱坐了快20分钟。你们的工作实在让人遗憾。
她打算老帐新帐一起算。
艾尔莎空姐仍然满脸笑容。
非常抱歉,我们工作失误,请您原谅!
我眼前一下子想到了可怜的格奈瑞警官站在车旁的模样。
唉,格奈瑞,艾尔莎。
你知道希腊人怎么称呼天使吗?Angelos,使者,她们其实很普通,她们会流泪,会流血,会伤心致死。
另一张面孔,另一个声音也悄然出现。
艾尔莎空姐悄悄离开了,她知道了这种无端怒气来自哪里。从那以后,一直到飞机发生意外,她再也没有自行出现。
我把自己随身的旅行包整理好,一手拎着,另一只手端起酒杯,绕到对面。
可以吗?
女人气鼓鼓的不理我。
我刚刚坐下,一句饱含讽刺和妒忌的话让我好气又好笑。
哼,还不善饮酒。
礼貌被丢进了太平洋。
我把一口未动的酒杯放到了她面前的小桌板上。
干吗?
这是为你要的。
哈,维尼先生,谢谢,我也不善饮酒。
我正要重新拿开。
别动,不是给我要的吗。
一只手早就丢下那本已经揉得皱巴巴的杂志,抢走了酒杯。
机舱里气氛渐渐缓和,既然礼貌已经被丢进了太平洋,此刻不知道被洋流带到了哪里,我们的交谈就像那杯泛起晶莹气泡的香槟酒微酸而可口。
我们围绕着报复行动展开了讨论,并且很快达成了一致意见。她对我言听计从。艾尔莎空姐很快送来了卫星电话。
当对方从电话里听到我的声音时,我知道他彻底慌了手脚,托尼老板的怒吼震得我耳膜嗡嗡响。
你太不够哥们了!你就不知道我急疯了吗?你去哪了?她呢?
我们正在飞机上。
啊,什么飞机?我们?
去火山奴奴的飞机。对,我们。
你们在一起了?等一下,让我喝口水。
咕咚咚的喝水声之后,托尼老板似乎从震惊中平复下来。
我真服了你了。大哥!
别说怪话!
我提出了警告。
好好好,唉,你们两个这是存心的。
谁说的,给你时间好好陪夫人,真是好心没好报。
哎呀,嘿,真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我飞了几十个小时,跨越半个地球,落地后某人两天才出现。没想到的该是我!
唉。。。行行行,我错了。
知错要能改。
我改。
很好,哎,你说的那栋房子在哪?
咳咳,别管了,我安排人去接你们。
嗯,这样最好。
那我怎么办?
我心里暗想,怎么办,凉拌,还用我教你厨艺?
问你也白问,她在你身边?
干嘛?
我就问问,得了,我要平复一下自己。上帝啊。
上帝与你同在。
我们又随便聊了几句,这才在他的长吁短叹中结束了通话。
他吓坏了。
我放下电话,抬手按铃,微笑着对女人说。女人本来想顺着我的话讽刺两句,可忽然就背过身去,头等舱整整三个轩窗,时值上午,光线非常好,她脸上一朵红云被我看个满眼。一个成熟,大方,敢从几十米高的悬崖跳下去的女人,怎么会这么羞涩?
艾尔莎空姐来得飞快,她拿起电话,微微欠身,刚要走。
艾尔莎小姐,请留步。
Theron从座位上站起来,微微鞠躬。
很抱歉,我刚才失礼了,您的服务很好,是我不好。
艾尔莎空姐愣了,她条件反射的回礼。
我真诚向您道歉,请原谅我,好吗?
她的声音里似乎有种让人难以抗拒的魔力,那是天使才有的魔力。不是权贵者高高在上的施舍,不是故作姿态,傲慢的虚情假意。
艾尔莎微笑着点点头。
我能理解您,请恕我多说两句。为了爱情所做的事,不需要别人的原谅。再给您来一杯香槟,好吗?
这个空姐真的不一般,英式口音再加上她文雅的用词,不仅是我,见多识广的女人也有点诧异。
这句话好熟悉啊。我暗暗想着。
莎翁。
她说。
我恍然大悟。
我们啜着香槟,小声说着话。
夏威夷好玩吗?
心情好哪里都是美丽风景。
嘿,我心情好不好你不知道?
我怎么能够知道?
嘲笑一个来自非英语国家的人,真的谈不上礼貌。
我说完,就觉得自己可笑。礼貌此刻正在太平洋做着奇幻漂流,什么时候能获救还遥遥无期呢。
你笑什么?逼着我来,自己却不知道什么地方好玩!还笑。
我。。。
我很想说,我怎么逼你了?是拿刀架到你的脖子上了吗?
哎,什么是ERGO?我想了一晚上。
我转移了话题。
真想知道?
是啊,人体工学?不对啊?
我不自觉往她身上看,目光所及处,让我心中一阵狂跳。从早上逃离希尔顿,一直到飞机航行在太平洋上空,我对她的打扮始终没注意,也许她生气有道理。
非礼勿视,但礼貌在波涛中沉浮,此刻不知道漂流到了何处。
她的衣着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精心打扮。天使是孤独的。魔鬼却不是,它有很多同盟军。一根缎带,一缕长发,一株桃花,一声轻轻的叹息,一只鸟飞越山岗,一朵洁白饱满的云闪着微光,一阵风,一棵鼠尾草随风摇曳,这是一支军队。
我又怎能抵抗一支军队?!
笨,自己不会Google,才不要告诉你。
哈。
这酒真好喝。
一滴酒被一抹鲜红轻轻舔去。
飞机摇晃了一下,广播里传出机长的声音,很平稳,令人放心。
各位乘客,前方出现微小热气流,很快就会过去,请扣好安全带,请勿走动,谢谢各位的配合。
艾尔莎空姐轻轻的咳嗽声传来。
我赶忙坐直身体。
先生,小姐,没事的,很快就会过去。
是,很快就会过去。我暗暗的想。
整个飞机上的人,包括经验丰富的机长和我抱着同样的想法。
但太平洋用这股气流发出了警告,一场始料未及的狂风暴雨在几小时后把我们所有人陷入了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