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小丫鬟金蝉是赵氏手下的人，是个家生子，因着聪明伶俐，这才被赵氏重用。
金蝉依仗赵氏不仅是因为长房主持中馈，更因为赵氏膝下的嫡长子陆云如今快行冠礼，二十岁的少年郎绾发加冠，血气方刚，正是需要发泄的时刻。那给爷们儿房事开蒙的丫鬟，自然要从知根知底的人里挑选，金蝉年纪相当，最得赵氏的心，自然是不二之选。
金蝉被抬成通房丫头，若是怀个一儿半女，晋为姨娘，那真是祖上烧高香，能从奴婢这一流翻身做主子了！
金蝉想得极好，平日里陆云来长房请安，她没少暗送秋波的。
爷们儿嘛，正是贪图好颜色的时候，看着姑娘家身材玲珑有致，前襟鼓鼓囊囊，怎会没有旁的想法？
奈何赵氏并不喜欢这样心眼子多的姑娘，她的长孙也绝不可能从一个下人肚子里爬出来！因此，金蝉的算盘怕是落空了。
如今赵氏迟迟不给通房丫头，不过是用这借口吊着金蝉，让她以为，只要讨好了赵氏，日后荣华富贵可不是唾手可得，这样才会对赵氏更忠心，还能诱导金蝉的母亲金嬷嬷也为赵氏透露点兰香园的消息。
金蝉心里瞧不上吴氏粗鄙的做派，面上却要装得恭敬，捧着她的臭脚。她三两步合上陆家的后门，朝前走一步，迎吴氏：“您跟我来，我引你去见我家主子。”
吴氏疑惑地问：“你家主子可是陆家的太太？既是陆家的贵主儿，为何不在府中商谈？”
金蝉怪她多事，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嘴上却仍旧笑道：“府中人多眼杂，不好讲话，万一让林蔓珠姑娘听到，又是一阵腥风血雨。您是不知道，如今她沾了三爷的光，将老夫人哄得服服帖帖。您瞧瞧，左不过几句话，竟能将她娘亲都赶出府外，可不就是邪门得很？”
吴氏想起这丫头平时在家时不声不响，在外却左右逢源，甚至镇子上的人都知晓这位每月乡下来镇上贩米的林姑娘有几分能言善道的本事，每回来，她的贩货牛车里的米都会被一扫而空。
吴氏语重心长地道：“你不说，我险些忘了。珠丫头确实邪门，分明是个没爹的孩子，却哄得整个村里头的长辈都待见她，怕不是有什么妖术呢！”
“正是了，这林姑娘小小年纪就如此心机，如今傍上了富贵人家，居然连您都不认了。”金蝉作叹息状，道，“我家夫人最是嫉恶如仇的主儿，见您都被扫地出门，实在是于心不忍，决定来帮你一回。您想想，这才刚入陆家就将老夫人哄得团团转，待他日站稳了脚跟，岂不是要给你苦头吃？”
说起这些，其实吴氏也是心虚的。
她如今不知廉耻登门来认下林蔓珠，也是起了点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她从前待林蔓珠，就如同差遣一个丫鬟似的。雇佣下人好歹要给工钱，偏偏指使林蔓珠，她非但分文不给，还时常苛责、压榨她。
便是个泥人，也会有三分性儿了。
她是怕林蔓珠将来得势，会特地来报复，因此想坐实了长辈的位置，这样她也不敢不“尊老爱幼”，必定要孝敬她！
谁知道，如今被林蔓珠将了一军，还闹了没脸。
吴氏心里不畅快，忧心忡忡的。
她满腹心事跟着金蝉走，好半晌才走到了一处茶楼。
茶楼里的厢房隐秘，走了一会儿，这才见到金蝉说的那位主子。
厢房里有一大一小两名女子，戴着轻薄长纱的帷帽，瞧不清眉眼来。只见她们身着绮罗绸缎，手上戴着白玉雕竹兰纹手镯，鞋上还用金底嵌着光滑圆润的海珠，这一身装扮下来，怕是苦难人家一辈子的口粮。
吴氏瞧得是目瞪口呆，打量了半天才开口：“这位太太寻我何事？”
不消说，屋里遮面的两位便是陆家大房夫人赵氏和赵嫣儿了。
赵氏淡淡道：“寻你来自然是有事，左右我的丫鬟都和你说了，只待你回去好生考虑了。”
言语间，赵氏让人端上一个红布盖着的红色漆盘，她探指一掀，白花花的银锭子映入眼帘。
吴氏看得口水都要下来了，结结巴巴：“这……这里得有五十两吧？”
赵氏讥讽地笑：“不止，有一百两呢！”
“夫人想我做什么？我定然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吴氏说了句戏台上学来的官话。
确实，贿赂这些乡下人，多嘴说些有的没的，还不如直接显露钱财本事来得畅快。
吴氏被赵氏给的这一堆银子收买了，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赵氏微微一笑，道：“旁的我也不多说了，这一百两是定金，待事成之后，我还会再付你一百两，奖赏你办事妥帖。我啊，要你想办法将林蔓珠给拽下陆家三夫人的位置来，她不过是乡野丫头，德不配位，在府中待着，只会让人蒙羞。你且想一想，这丫头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若是有，早早交待了，免得日后给陆家丢人。”
赵氏这番话说得轻柔，再蠢的人都该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只要能将林蔓珠拉下马来，不惜一切手段，而这手段，则由最为了解林蔓珠的养母吴氏来想了。
即便是无中生有，也要用“莫须有”的罪名，赐她一条死路！
吴氏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忙点头哈腰道：“不必夫人提点，我也知道这丫头有哪些见不得光的破事儿！等着瞧吧，我定然会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尝到苦头。”
吴氏拿了钱便走了，赵氏也不怕她不回来。
吴氏这种人，她见多了。
这样重财的人，还惦记着事成后的一百两银子呢，又怎会不出点幺蛾子？
赵嫣儿见林蔓珠的养母都被收买了，顿时喜上眉梢，道：“姑姑的手段真是高明！让养母来整治她，这才让人信服呢！”
说完，她又想到一桩事，紧张地问：“可是……若有人发现，是我们在背后操纵，会不会惹来什么事端？”
赵氏冷冷一笑：“能有什么事端？左不过让人闭嘴罢了。”
她这话里话外带出一丝杀伐果决的残酷，让赵嫣儿心头一跳。
赵嫣儿只是个春闺小姐，提起这些还是有些提心吊胆的。她颤巍巍地问：“姑姑，您……还要杀人灭口呐？”
赵氏斜她一眼，道：“混说什么？你姑姑我最是善心人，年节连鸡鸭都不敢杀了的！不过是取了她的舌头，让她不可在外言语无状、信口雌黄罢了！”
“如此便好，杀人可是折损阴德的。”赵嫣儿转瞬笑起来。
不过一旁为虎作伥的金蝉却有些胆寒，在主子家眼里，一百两银子足够买人的口舌了，可是她却知晓，这样的事也太狠毒了，比之杀人不遑多让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几日，林蔓珠在陆家过得还算安稳。自从陆雅川醒后，他的身子骨渐渐恢复了，就连御医都说，不出半月，陆雅川便能如同从前那般康健。
可惜林蔓珠却放不下心来，每每陆雅川入睡，梦魇困住他时，她总会在旁侧握住陆雅川的手，愁眉苦脸地等他苏醒。
陆雅川察觉到响动，蓦然睁眼，入目便是柳眉紧锁的小姑娘。
林蔓珠是在担心他吗？因此衣不解带地坐在床边伺候？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林蔓珠便先声夺人，道：“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她话语间有无尽的惆怅与遗憾，惹人心疼。
陆雅川不是什么恶人，见状，心肠也软了寸许，他心间稍暖，道：“放心，我不会……”
他话还没说完，林蔓珠悠悠然叹气，补了一句：“要是你不醒，我岂不是拿不到那五百两银子了？”
若是陆雅川只是回光返照，那林蔓珠这些日子的筹谋可就要破功了。
由此可见，她的大金主，不能死！
陆雅川原本好好的，被她这句险些气得呕血。
他深吸一口气，道：“放心吧，我如今大安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那就好。”林蔓珠松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争气，别被鬼差带走了，知道吗？你好了，我才能好。”
陆雅川被这一拍拍得没了想法，他身子骨还未完全恢复，没那么多精力同林蔓珠计较。上眼皮子和下眼皮子一碰，立马便坠入梦乡。
林蔓珠望着床榻上面容俊美清秀的男子，陷入了深思。
光是陆雅川这得天独厚的秀美皮囊来看，她冲喜冲得也不算亏。
世人嘛，哪个不爱美男子？她也不例外。
不过陆雅川其人，瞧着美虽美，可里头掰开了，芯儿却是黑的。
他就好比那芙蕖里头长出来的莲蓬莲子，掰开一看，各个儿明珠似的白润可人，珠光宝气的模样，格外喜人，奈何下嘴一咬，从破开皮肉的清冽，到入骨三分的苦涩莲子心，能让人把牙都苦没了，再不敢亵渎他。
算了，美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她不要被皮相迷惑，阴沟里翻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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