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相从虞治忠书房出来，瞧见到阶下低头的顾翊文和甩袖愤然离去的太子。
“父亲，阿瑾是不是错了？”顾翊文露出从未有过的茫然神色，抬头问道。
“阿瑾，太子乃天下储君，国之希望，臣民辅佐拥护便是。”这句话，一如曾经很多时候，顾相教给儿子的一样。
皇帝嫡子，天之骄子，顾翊文的使命便是谏之，辅之，而他也从未动摇过。只是日渐突显的矛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将顾翊文凝铸了二十几年的信念之笼，撕开了一道口子。
从这道口子向外看去，一片混沌，无边无际。
眼前从未见过的黑暗的漩涡，让他打了个寒噤，不再往前涉足，跟着顾相回府了。
竹石院像往常一样，入夜时分便早早燃起了烛火。
今夜的枫溪堂多了个侍女，林真一进门便看见了，那侍女身姿高挑，肤色胜雪，一张娇媚的脸蛋含着笑，立在苏以寒身旁。
自上次睡在枫溪堂之后，苏以寒便时常命她一同用晚膳，连守夜都是待在房内，未让林真受过冬日夜里的寒风。
此时，二人正用着晚膳，林真像往常一样，多是坐在一旁陪着，“主子，属下近日得空，不知可为主子做些什么？”
潜入王府，可不是来陪他吃饭闲聊的，黄铭孝一事若没有安排下去，林真就有机会插手此事。
一旁的侍女上前，为苏以寒斟酒布菜。
“阿真可是觉得府中无聊了？”苏以寒从自己的碟子里夹起一片素肉放到林真碗里，语气一改平日里的冷傲，竟是显得有几分温柔。
“属下只是觉得，主子近来事务繁多，属下愿为您分忧。若您信得过属下，属下愿凭主子差遣。”这王爷真的很难搞，林真暗想。
“阿真一口一个主子属下的，倒是把本王绕晕了。以后，叫殿下。”苏以寒注目打量着林真，这小家伙，不施粉黛，不着罗裙，到底还是小孩模样。
侍女放下手中的玉壶，退下之前，浅浅看了林真一眼。
“是，殿，殿下。”林真以为苏以寒又会假装没听到她说话，便垂下脑袋不打算等了。
此时苏以寒正旁若无人地盯着林真看，以为林真是想躲他，至于为什么要躲他，苏以寒才不在意。他府里的人，他手里的人，又能躲到哪里去？
这小家伙撒谎的本领越来越高了。
“原来是嫌本王事忙，冷落你了。”还未来得及收敛失落的表情，林真就听到苏以寒笑着调侃：“那本王以后便多陪陪你。”
林真皱了皱眉，心道，这王爷又喝醉了吧？“我…主子…”一时间语无伦次。
话还没说出口，林真便被身旁的人一把拉过，按在了身前，坐在他的右腿上。
林真惊慌间重心不稳，本能地抬手紧紧挽住了这人的脖子，又立刻松了手，浑身僵硬，不知如何是好。
“叫什么？”苏以寒凑下来问。
“殿下。”原来是又犯错了，林真觉得自己的脑袋可以不用要了。
“你退下吧，本王要歇下了。”方才的温柔缱绻变成了冷冰冰的一句命令。隔着苏以寒，林真听到身后的人娇柔的声音：“奴婢服侍王爷就寝吧。”
苏以寒按住身上正要动的人，将脸凑得更近了，薄唇贴近了林真的鼻尖：“怎么，要看活春宫么？”
林真蓦地睁大双眼，正尽力沾到地面的一只脚收回来了，悬在桌下不敢动弹。苏以寒呼出的气息掠过她的眼睫，随着露骨的调戏将她整个人都拍晕了。
身后婢女似乎愣了一瞬，随即退下，不再多言。
耳边传来苏以寒的一声轻笑。
“她走了。”林真平静下来。
“嗯。”苏以寒却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了。
“殿下可以放我下来了。”林真提醒道。
房中侍女面生，林真从未见过，应当不是府中人。且平日里苏以寒身边少有侍女跟随，今日的侍女样貌出众，随侍左右，林真原本以为是苏以寒房中新添的人，便未做多想。
直到方才见那婢女退去时的反应，林真明白，苏以寒是想赶人。
“她走了，本王为何要放了你？不是应该…”说着，苏以寒又往前靠近，染上酒香的灼热气息笼罩着林真。
“殿下，阿真知道的，还请殿下不要再戏弄我。”林真别过脸，她被逼地后背差点就靠到桌案上。
“殿下要遣人，拿阿真当幌子，阿真能为殿下所做之事不多，愿意陪殿下演戏。阿真的脑袋还是有用的。”林真声音渐渐低下：“只是现在人已经走了，殿下为何还要戏弄我？”
“变聪明了。”苏以寒肯定了林真的猜测。
林真松了一口气，她竟然要陪着这家伙演戏，也是够倒霉的，差点把自己吓死。她又挪动身子，右脚将将点地。
“不过，本王可没有戏弄阿真。”苏以寒用空着的左手拂上阿真的后脑，将人掰回来与自己对视：“今夜，本王要阿真侍寝。”一字一字，清晰又热烈。
真是喝醉了，林真暗骂。
下一刻，猝不及防的触碰让林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判断是错误的。
苏以寒强势地含住了她的双唇，灼热的触感从唇瓣延伸，放大，升温，烧昏了她的脑袋，僵化了她的四肢，令她彻底不能动弹。
分开之际，林真呆了。
下一刻，霸道的攻击再次袭来，林真完全被对方掌控着，唇齿交缠让她根本无从反抗，直至口中气息被卷了个干净，她绵软无力的推搡才让苏以寒放过了她。
大手松开林真的后脑，正要以她熟悉不过的姿势抄起她的膝窝时，林真陡然从苏以寒身上腾起，涨红的脸上一张樱桃小口，被吻地鲜红。
“主子，属下该去守夜了。”若再不反抗，便没有机会了。她清楚地意识到，这个阴晴不定的王爷有多危险。
就当方才没听到苏以寒说的话吧，就当上一秒的肌肤紧贴只是荒唐一梦吧，就当她现下还是第一日进府不懂规矩吧。
结果如何，她没想过。
她如今才明白，自己谋他性命，对方图她美色，彼此二人也算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不过都是心怀不轨的魔头罢了。
“阿真不都是在屋里守夜的吗？今夜怎么就要去外面了？外面冷，有漠北守着就行。”苏以寒说着，正要伸手去握林真紧握的拳头。
他看着眼前羞愤地满脸通红的人，以为是自己吓到她了，便也不打算真的要她侍寝，准备像往常一样，将人抱在怀里暖暖地睡一夜。
谁知刚伸出去的手，却抓了个空。
林真倏然后退一步，躲开了：“属下谢过主子。那属下在屏风外守着便是。”林真不去看苏以寒的神色。
“叫什么？”苏以寒渐渐沉下脸，没了耐心，这家伙，竟敢不听他的话，还要拒了他的好意。
怎么还是养不熟？
“殿下。”林真实在叫不出口，她是暗卫，苏以寒是主子。王府里里外外其他人，都叫王爷，从没有人叫他殿下。一个称呼而已，不是林真计较，是确实会让人多想。
“随你吧。”一杯烈酒被送入口中，淡如琉璃的眸子不再看她。
林真得了令，转身径直走了出去。
屋里的火炉未灭，酒便一杯一杯地下肚。寂静无人的枫溪堂，没有冷漠偏心的父皇，没有拉帮结派的朝臣，没有太后塞进来的眼线。
也没有懵懂倔强的小猫。
躺在床榻上的人，阖上了眼帘。
二十几年来积攒的委屈，孤独，愤恨，渐渐将他淬炼成这样一个冷漠无情，自私自傲的帝王之子。
一切都还没开始，他的人生，不会输，也不能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