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王府这么久，林真还是第一次到前院来。每逢大臣参拜或是贵客拜访，苏以寒都会在前院会客。
会客厅外，是青石铺就的露天敞院，难怪锦云那天说起除夕夜在前院磕头，就能得好多赏赐时，一副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这里确实漂亮，比西院明亮整洁多了。
院门处的莲花池竖着几枝枯朽的莲花茛，林真瞧见池子里的两尾鲤鱼，金红色的，正惬意得享受着午后照进水里的暖阳。
林真想起小时候，岑夫人时常会端着饲料盘，优雅地逗着园子里的鱼，也是在这样阳光和煦的午后。
“喂？听到了吗？”清亮的女声将林真的神思从鱼池里拽出来，眼前这个秀气伶俐的丫鬟正在院前看着她。
“公主今日来探望宸王殿下，门口的侍卫许我们进来的。”显然，这小丫鬟把她当成院里的小厮了，等着她传话。
越过眼前的小丫鬟，林真看到了那女子。
那人寻常女子身高，身形削瘦，体态尤为端庄。一张鹅蛋脸妆容清淡，镶着一双琉璃般透亮的眸子，神色淡淡。
林真听说过宸王这个妹妹，他二人虽不是一母所生，感情却很好。文茵公主人如其名，文静娴雅，清淡如菊。她开始疑惑，为何世人要对如此美好的女子口诛笔伐。
林真正要去会客厅找洒扫的丫鬟通报时，听得前院匆匆而来的脚步声。
那人走进院门，身形高大，暗青色外袍，腰间挂一把短刀，赤红色铜牌若隐若现。是漠北！
漠北无疑看到了林真，只是收回目光，向公主行了一礼，引公主去到会客厅，又命人去请王爷。
公主只在见到漠北的时候，露出了淡淡的笑，浅浅的酒窝和弯起的眉眼，甚是好看。
漠北只是恭敬地在一旁等候，并未多言。
林真早已退到前院一角，被人抓包的感觉她真的太熟悉了，漠北可是苏以寒的眼睛啊，脑子里已经开始在想怎么解释自己出现在前院了，苏以寒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思及此，林真不敢在前院多留了，哪怕她多想趁机监视漠北，这种时候还是先溜为妙。
初冬的汴州鲜有暖意融融的午后，杜相府中迎来了不速之客。
杜相德高望重，身为三朝元老，自是门槛都给人踏破了。可今日下人来传虞国公登门拜访，着实还是让杜明生惊着了。
虞国公位高权重，手段毒辣，且追随者众，颇有傲视朝堂的架势。如今突然登门，杜府上下议论纷纷。
“朝廷纷争当然要有取舍，杜相想要置身事外，怕是不能了。”虞治忠见杜明生言辞含糊，便有些不耐烦了。
“我奉命修纂新政草案，自当以大奂江山社稷为重，又如何能因朝臣私利弃百姓不顾？”老人家坚持修纂新政，不愿加入以虞国公为首的旧派。
“杜相这是哪里话？摒弃新政，就不能为民谋利了？”虞治忠继续道：“杜相应该明白，如今皇上年迈，将来太子登位，您觉得宸王提出的新政又能推行几时呢？”
“若新政当真能振我大奂国风，自当要举国奉行，太子殿下果敢英武，身为储君，当然会助推新令。”杜明生不是不明白此刻虞国公要他归附于太子，只是太子为人狠毒暴戾，他实在难以全心拥护。
这泱泱大奂，是历代先帝兢兢业业富民强兵，才得眼下的安乐盛世。谁曾想，近年来外戚干政，权臣当道，朝廷争斗愈演愈烈。
杜明生不怕受威胁，杜家世代为官，皆是忠良，他自以为清正廉明，不惧议论。太子一党虽拥护者多，但治国理政，又岂是仅靠淫威暴戾就能够使国泰民安？
江山待有英才出，明我大奂长盛世。
“爷爷，您又生气了？”杜月漓为老爷子磨墨，小声地问道。
虞治忠一走，丫鬟晴乔便来通报了。
“外面的那些人整天烦我，一个个的脑袋都糊涂得很。”老爷子拧着的眉舒展开，放下手中羊毫，露出笑意，说道：“也就只有我的月儿能哄我高兴。”
“爷爷不气了，我给您炖的梨汤，马上就好了。”杜月漓声音甜甜的，乖巧地给老爷子按摩。
“月儿啊，爷爷舍不得你。可是你总不能真不嫁人吧？”老爷子说着，眼里又多了几分怅惘。
杜明生只有一子，可惜英年早逝，夫妇二人留下年幼的月漓。小孙女乖巧可爱，老爷子将她日日养在身边，祖孙二人相依为伴十几载。
可自己已是快要入土的人了，眼前孤苦的小孙女若是没了庇佑，他可怎么能放下心啊。
“爷爷，月儿也舍不得爷爷，月儿不想嫁人。”杜月漓声音低下来。
“爷爷不能陪你多久了，自当要为你铺路，不求你将来富贵荣华，只愿是能护佑你一生的，爷爷我才是真高兴呢。”老爷子一番话语重心长。
“月儿明白的，可是…”可是这世间，除了他，杜月漓想不出来愿意和谁共度一生了。
幼年时便埋在心里的情思，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自当年相府花园里惊鸿一瞥，苏以寒便时常出现在她的梦里，叫她如何能忘。
只是宸王从未正眼瞧过她，冰冷的眼神从小时候就一直没变过。
长大后，吴夫子告老返乡，她见苏以寒的机会更少了。偶有宫宴或围猎，她总要吵着爷爷带她同去，为的只是远远看他一眼。
此刻，让杜府千金牵肠挂肚的罪魁祸首，正坐在竹石院，对月饮酒。
林真被传到枫溪堂时，便是眼前这副景象。
院中燃起炉火，上头温着壶酒，壶口正冒着水汽。苏以寒坐在桌边，右手持折扇，缓缓扣着桌面。
林真一路上悬着的心，这时候跳得更快了。
终究是逃不掉的，苏以寒这个阴晴不定的魔头，总是会让她惊慌失措。
“来了？坐吧”苏以寒头都没回，只是朝着旁边的位子抬了抬下巴。
林真：“…” 虽说近日她常常伴随苏以寒左右，但也是毕恭毕敬，从不敢逾越。这王爷今夜怕不是又在想什么法子为难她吧？
“要本王迎你不成？今日不用守着规矩了。”苏以寒略带威胁的声音抬高了些，转头直直看她。
“是！”林真差点腿软没站住，惊愕之余慌忙上前，坐在了苏以寒身侧。